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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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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孤

他們步入裏間便看到一個中年男子半靠在榻上,正瞇著眼休息。

許是常年被病痛折磨,他面色暗黃,露在衣被外的四肢顯得有些過於消瘦。

殷莫辭看了看他的氣色,又仔細為他看了脈象,從懷中掏出一只準備好的安神香,在屋中點上。

那固元醒神的香氣在屋內散開,榻上的中年男子也看上去精神了幾分,他緩緩睜開眼睛。

見到屋內出現了一對陌生的少年,他渾濁的眼神也沒有太大波動,只是平著動了動脖子轉向自家妻子。

林嫂子湊到他跟前,在他耳邊說:“當家的,這是我剛剛在門口碰到的幾位……少俠,說是想問問你當年平陵山的事情。”

看到他們帶的香對自家男人的作用,她的心防又放下了幾分,對他溫聲細語耐心解釋道:“他們沒有惡意,就隨便和你聊聊。你要是能想起什麽就直接同他們說,想不起也沒事。”

萬鈺彤朝他露出友善的笑容,附和道:“ 是的,我們就隨便聊聊,大哥若是想到是什麽就說什麽,就當拉家常。”

那男子半張著嘴,像是聽懂了,朝他們點了點頭道:“平陵山啊……那不是什麽好地方!”

二人一喜,對視一眼,看來這男子果真是經歷過平陵山之亂的。

“怎麽不好呢?”萬鈺彤柔聲問。

男子迷迷瞪瞪地晃了晃腦袋,開口:“人都沒了!一眨眼人全沒了!”

二人面色一黯。

殷莫辭試探著問:“那你知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

那男子雙目空洞,茫然地搖了搖頭。

殷莫辭又問:“那你有沒有看到是誰害了那些人?”

那男子捂著眼睛更快地搖了搖頭。

林嫂子嘆了口氣,說道:“少俠,我們就是普通人,運氣好撿回了一條命,哪能知道那麽多江湖上的事情。要是真能看到些什麽,早被人砍了,哪還能活到今天。”

萬鈺彤明白她說的有理,但也不願意輕易放棄,只好轉而問她:“那嫂子你記得什麽嗎?”

林嫂子很認真地想了想才回答:“當時天都被燒紅了,我就是一個婦道人家,一切都全靠我家當家的。當家的當時叫我躲在一個地窖裏,我都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日他探路回來拉著我跟著最後幾個還活著的父老鄉親順著水路一直逃到大峪港的,其他的我全都不知道。”

殷莫辭眼睛一亮,問道:“那你總還記得和你們一起逃命的那幾個鄉親,有和他們聊過嗎?”

林嫂子點了點頭:“這個我當然記得,但是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之後誰都沒有再提當年的那檔子事了!那種事情,忘得越幹凈越好!”

她說的十分在理,殷莫辭和萬鈺彤有些無計可施地對視了一眼。

林嫂子這邊已經打開了記憶的閥門,忽然有些傷感地嘆了口氣:“當年那般的經歷,大家也是過命的交情了。只是我們這些平常人哪能遭得住,你們也看到我家當家的這副樣子,其他幾個也病的病痛的痛,早幾年也全都不在了。也就是我命好,有當家的護著我。”

萬鈺彤一怔,重覆道:“全都不在了?”

林嫂子有些動情地哽咽,她細細地回想了一下又說:“全沒了,比如小杏村有個嬸子當年也是和我們一起跑來的,前段時間也沒了。”

她說的這個應該就是殷嬸嬸了,萬鈺彤擔憂地看了殷莫辭一眼。

他們二人見半天沒有問出任何訊息,也不忍再問下去。剛準備離開,這時外間傳來一陣腳步聲,是殷梳在外面透夠了氣有些耐不住想看裏面的情況,掀起簾子走了進來。

須縱酒怕她氣悶,跟在她身後扶著簾子。兩人剛站定,殷莫辭還沒來及和他們說準備離開的事情,就聽到剛剛一直沒精打采的林當家的發出一聲極其淒厲的嚎叫。

眾人被這突然一聲嚇了一大跳,林嫂子驚得撲了上去,拍著他的胸口急忙問:“當家的,你怎麽了!”

林當家的像是突然癲狂了,他雙目赤紅,整個人手舞足蹈得幾乎要暴起,一邊還從喉嚨眼裏嘶吼道:“是我的錯!我已經知道錯了!求求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他像是突然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殷莫辭和萬鈺彤驚疑未定地對視了一眼,這是怎麽了?

殷梳剛進來就撞見這一幕,她先是一驚,接著疑惑地往前走了兩步想看清明白狀況,嘴裏一邊問道:“他這是和誰說話呢?”

萬鈺彤走到燃著的安神香旁邊,用手朝那邊扇了扇,企圖穩住他的心神。

但林當家的愈發狂躁了起來,他猛地掙脫了林嫂子,雙手朝前探去,猛地一下栽下了床。

他羸弱的身體趴在地上,喉嚨深處卻發出野獸般粗壯的喘氣聲,撐著手要往前爬,枯骨般的手指用力地抓著地,嘴裏念著喊著:“我狼心狗肺,我忘恩負義,我過河拆橋!”

殷莫辭被面前這詭異的一幕驚住,他本想將人扶起來,但林當家的竟靈活地避開了他,不管不顧地要向前爬。林嫂子一把從背後抱住他,嚎啕大哭了起來。

殷梳被他這副癲狂的樣子鎮住,嚇得往後退了兩步,須縱酒在她身後扶住了她。

“他這是怎麽了,剛剛不還挺安靜的嗎……”殷梳幾乎快貼到須縱酒的耳朵說。

“安神香也沒有用了,要不要點穴制住他?”萬鈺彤問。

眾人還沒有拿定主意,林當家的又往前爬了一段距離,已經越過了殷莫辭。林嫂子全身都壓著他身上,終於制住了他的動作。

他雙手錘著地,渾濁的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地上:“你救了我的命,只是想托我帶走你的孩子,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娃,我怕……我怕啊!”

他這句話話音一落,室內頓時安靜了下來,眾人瞠目結舌地看著他。

他忽然又開始雙手錘頭,語速越來越快:“我的娃兩歲就病死了,這都是報應,我活該!可是我婆娘是無辜的,還有什麽報應就沖我來,我都認!我這條爛命還給你!”

“當家的,當家的你在說什麽!你什麽意思!你別嚇我啊當家的!”林嫂子死死地箍著他哀求道。

見他又突然開始瘋狂的用頭磕地,轉瞬間刺目的猩紅就從他額頭滴了下來。

“少俠!各位少俠!求求你們了救救我當家的吧!”林嫂子擡起頭撕心裂肺地喊道。

於此同時殷莫辭也走到他身邊快速提起林當家的,在他胸前點了兩下,他即刻昏厥了過去。

他解釋道:“我暫時讓他陷入昏睡,林嫂子你先起來,我扶他回床上躺著。”

將林當家的安置好,察看了下他的狀況後。殷莫辭轉向林嫂子問道:“當家的平日裏也這樣嗎?他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林嫂子驚魂未定,垂著淚說:“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發過狂了,而且從來沒有這麽嚴重過……他這些話我都沒聽過,我不知道什麽孩子的……我們的娃當時隨我們一起到了大峪港,的確是兩歲的時候沒了,那段時間當家的狀態也十分萎靡,差點也跟著去了……”

見她如此,眾人也就沒有再深問。又仔細檢查了一下林當家的的狀況,給他們留了些安神的藥,便帶著歉意離開了林家。

眾人再次站在日頭下,都不由有些恍惚。

殷梳按著胸口,表情覆雜地開口:“所以意思是……這個林當家的,當年應該是被一個武林中人救了性命,那個人拜托他帶走自己的孩子,林當家的因為害怕就沒答應,自己只帶著家人就跑了……”

萬鈺彤有些艱難地點了點頭,跟著說:“他這些年渾渾噩噩,大概就是因為這件事壓在心底,折磨他難以安寧……”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內情,眾人不由一陣唏噓。

兩日後,賀家帶著盼娘輕車簡行悄無聲息地在夜色掩映下離開了小杏村。

眾人立在山丘上默默地目送。

殷莫辭面色過於寂寥,萬鈺彤也難得主動和他搭話,溫聲細語地安慰他:“杞縣四周群山環抱,遠離江湖紛爭,又有賀少爺這般用心人人安排照料,他們的行蹤十分隱蔽,江湖中人定然尋不到盼娘,殷大哥可以放心了。”

盼娘成婚之後便搬去了茶莊,她離開小杏村前特意回了一趟這些年和嬸娘相依為命的小院子,走之前將屋舍和院門都緊緊地落了鎖。

為不驚動其他村民,眾人在月色下從矮墻翻進院子。殷莫辭環顧四周,舊時舊物,幾乎都與他年少離家時無異。

他掏出賀少爺留給他的鑰匙,打開屋門。

屋內陳設古樸雅致,還縈繞著一股淡淡的藥香撲鼻而來。

殷莫辭手掌扶著他幼時讀書寫字的黑漆木桌,定了定神開口說:“我們仔細在屋內翻找一下吧,嬸娘說不定會留下什麽訊息。”

眾人便小心翼翼地在屋內搜尋起來,殷梳沿著書架開始察看。她動作輕柔地從書卷中抽出一本書,仔細查看後又熨平書頁放了回去。

她從書架一頭慢慢挪到了另一頭,發現一道上著鎖的門,便開口問道:“側屋是什麽地方?”

殷莫辭瞥了眼,答:“是嬸娘立的小祠堂。”

說罷他心裏一動,想起兒時嬸娘時常在祠堂中一坐就是半日的一幕幕,說:“我們進去看看。”

他帶著眾人跨入祠堂,擡頭環顧祠堂內布置,殷梳突然打了個哆嗦。

須縱酒關切地問:“怎麽了,你冷嗎?”

“不是。”殷梳搓了搓手臂,“我就是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她這麽說眾人不由留了個心,仔細四處看了看。

殷莫辭徑直從案上木盒裏取了三根香,朝供奉在祠堂內殷氏先人的一排排整齊的靈位端端正正地行了跪禮。

眾人見狀也在靈前蒲團上跪了下來,尊敬地取了香在紅燭上點燃。

殷梳叩了頭站起身來,準備將手裏的香插在靈前的鼎裏。

她擡起頭又恭敬地瞻仰了一眼,忽然面色一變,驚道:“這個祠堂的布置是按方位來擺的,這裏有陣!”

她將香插好,又環視了一圈,篤定道:“祠堂裏一定有密室!”

眾人忙順著她的眼神看去嗎,發覺這個祠堂內布置極為講究,暗合五行八卦,確實和她說的很吻合。

萬鈺彤推測道:“說不定只是護佑後人的長壽陣,不一定真的是暗室。”

殷莫辭沈思了一下說:“有沒有暗室,我們試一試就知道了。”

得到他的首肯,眾人便在祠堂內根據五行方位開始推算,很快便找到了祠堂內大陣的幾處陣眼。

他們四人各站一個方位,殷莫辭開口:“那我們開始依次催動陣法吧。”

輪到殷梳時,她面前正是一座殷氏先人的靈臺,她猶豫再三,最終伸手敲在靈臺下的香案上。

眾人動作完畢,少頃便聽到一陣低沈的齒輪滾動聲。他們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祠堂左側原本毫無縫隙的墻壁上露出一個門。

眾人面色又驚又喜,這小祠堂內竟真有暗室!

眾人迫不及待地朝暗室走去。

剛一只腳踏入暗室內,殷梳面色大變,她一面往外疾退,一面提醒眾人:“小心,這裏面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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